油羅霍的悲戀
武塔父子4人在鎮西堡的日子雖然有點孤單,但也過得非常充實而愜意。由於這一帶幾乎沒有人煙,野生動物很多,森林裡可採食的山藥、葛根也不少,雖然還沒到小米收成期,糧食倒是不缺。武塔的長子油羅霍是個好獵人,稍有閒暇就帶著獵犬進入森林打獵,因為獵獲的動物很多,用來醃製肉類的海鹽已經告罄了。
由於他們一家人與司卡馬允人相處得不錯,司卡馬允人好意告知他們「近日準備要下山去道卡斯人的地界買鹽,如果武塔父子願意,也可以與他們同行」。
正在苦惱沒鹽可用的武塔喜出望外,立刻準備了獸皮、燻肉、鹿鞭、鹿角和黃藤,讓他的長子油羅霍攜帶,跟著司卡馬允人一起下山去交換10帽子的海鹽、一挺火繩槍和一藤帽的火藥。
當時的臺灣原住民還沒有使用金錢,所有的交易都是以物易物,屬於平埔族的道卡斯人,算是山海產交易的中間人,他們換得的這些山產物品,自然有漢人拿日用品、紅布、飾品、火繩槍、火藥、海鹽等來交換。
根據族老口傳:當年一張水鹿皮可換得一袋鹽巴,每一個袋子所裝的鹽巴,是用泰雅族藤帽的容量計算,相當於十個藤帽的量,大約是30公斤。一付雄鹿的大角可換一挺火繩槍,一支鹿鞭可換一藤帽的火藥。
三月暮春,暖暖的陽光普照,各色山花盛放,蝴蝶翩翩飛舞,其中,還有一種只有在這一帶才看得到的珍稀大蝴蝶Maraho(寬尾鳳蝶,意思是頭目)。油羅霍揹著山產,帶著他心愛的獵狗,心情愉快地前往司卡馬允部落,準備與下山交易的隊伍會合,前往淺山地區大開眼界。
到達司卡馬允部落時,頑皮的獵狗忽然一溜煙地不見了。油羅霍找尋愛犬的時候,遇見一位正在舂小米的少女,少女笑吟吟地放下木杵,陪著油羅霍一起在部落裡上下尋找,呼喚他的獵狗。
正值青春年華的少男少女,幾乎是一見面就互相興起愛慕之意,找回獵狗之後,這位名為琪娃斯的美麗少女,立刻返家稟告父母,她也要一起下山,去採購縫衣服的針線。
原來,少女是司卡馬允頭目喀比爾的女兒,個性活潑,落落大方,她已經多次藉口採買針線,隨著交易隊伍下山遊玩。因此,在路上就熟門熟路地為油羅霍這位傻呼呼的新手,介紹沿途的山川地名,以及教導他達成完美交易的訣竅。
春天,原本就是萬物滋長繁衍的季節,一路上說說笑笑的二個年輕人,愛情的火花已經在春風的推波助瀾下,一發不可收拾。
油羅霍決定在返回司卡馬允部落時,就要向頭目提出迎娶琪娃斯的請求。
「可惡!我們好意讓你一起下山買鹽,你居然誘拐我的女兒!」
當油羅霍在司卡馬允部落向頭目提出想要迎娶琪娃斯的時候。整個部落馬上鬧哄哄的一片反對聲。
「你們二人一路形影不離,說說看,是不是已經犯下了曖昧之事?」
以當時泰雅族與司卡馬允族的習俗,未婚而發生性關係是嚴重違反gaga戒律,甚至可以處死的罪行。
油羅霍急忙辯解說:「我和琪娃斯只是兩情相悅,絕對沒有做出任何違反gaga戒律之事。」
「想要證明你的清白,就去獵一個人頭帶回來。否則,就是有問題!」
年輕氣盛的油羅霍不甘示弱,當下隻身再度下山,不到半天,他已經提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回來。
「看吧!這就是你們想要的人頭!」油羅霍英氣逼人,大聲宣告說:「我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,用這顆人頭來證明我的清白!現在,就讓我把琪娃斯帶走吧!」
司卡馬允人沒有料想到油羅霍竟然如此勇猛,一方面欽佩他,另一方面又產生了嫉妒之心。有個族老率先站出來說:「獵到人頭,只能證明你們之間是清白的。我們可沒有答應你,這樣就可以搶走我們的琪娃斯。」
此話一出口,立刻群起響應,大家開始咒罵油羅霍,不知道是何處來的野種,竟然敢肖想司卡馬允頭目的女兒?
起初,油羅霍還耐心的解釋:他來自幾層山之外的Masitobaon社,他的父親武塔也是個大頭目……幾經唇槍舌劍之後,油羅霍已經確認了司卡馬允人的心意,無論他怎麼說,喀比爾是絕對不肯把女兒嫁給他的!深感絕望的油羅霍,於是開始憤怒的指責司卡馬允人,不顧信譽出爾反爾。
相罵無好話,本來並不擅於言詞的油羅霍,獨自舌戰司卡馬允部落男女老少眾人,為了占得上風,越罵越難聽,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。
原本站在旁邊,含情脈脈又憂慮滿心的琪娃斯,可能是擔心被父母和族人責怪,她突然改變心意,開始加入反對油羅霍的陣營。
琪娃斯在眾人面前,毅然地站出來,指著油羅霍說:「油羅霍你回去吧,醜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,無論如何,我是不可能嫁給你的。」
遭到情人倒戈背叛的油羅霍,既震驚又氣惱,他悲憤地大聲怒吼:「死吧,都死吧!我詛咒你們司卡馬允人都死於非命,連祖靈也厭棄你們!」
油羅霍氣急敗壞地說出一大串詛咒,在悲憤中背起他那一大袋海鹽,拿著火繩槍和火藥,恨恨地轉身離開司卡馬允部落。
原始的民族相信萬物有靈,更相信語言的力量。司卡馬允人聽到油羅霍的詛咒,大家都嚇壞了,整個部落陷在既恐懼又憤怒的情緒中。
這時,部落裡的巫師大聲宣稱:「現在,我們唯有殺死詛咒的源頭─『油羅霍』,才能夠破解這個惡咒!」
於是,整個部落的男人立刻帶著弓箭與刀,抄近路在油羅霍返家的途中攔下他,不由分說地斬殺了這個年輕人。
他們大聲呼嘯,慶祝惡咒已經被破除,帶著油羅霍的頭顱回到部落,把他的人頭照樣用竹竿插著,與不久之前剛被他獵殺的人頭並列著。
***
武塔算算日子,油羅霍跟著司卡馬允人下山去買鹽,已經過了2天了,怎麼還沒回家?這孩子一向愛玩愛熱鬧,該不會帶著獵狗順便去追逐獵物?還是他在司卡馬允部落結交了新朋友,被他們熱情招待而流連忘返?
又過了1天,武塔覺得事有蹊蹺,到了第4天早上,他命令第二個兒子泰莫去司卡馬允部落尋找油羅霍,立刻把哥哥帶回家。
黃昏時,泰莫渾身髒污血漬,一臉驚惶的奔回家來,哭泣地說:「大哥油羅霍已經被司卡馬允人殺了,他的頭顱插在竹竿上,斑斑血跡已經都乾了。」
武塔一聽,腦袋裡「轟!」的一聲,只覺得天崩地裂了。
他鐵青著臉,厲聲質問:「你在胡說什麼?你沒有看錯人嗎?」
「不會錯的。」泰莫哭到喘不過氣來,斷斷續續地說:「司卡馬允人發現我的時候,呼嘯著召集族人要來追殺我。我不敢走小徑,只能穿行密林荊棘。最後,過了藤橋,我斬斷橋索,才阻止了司卡馬允的追兵……」
武塔已經完全聽不到泰莫的話了。他想起油羅霍初生之時,他與哈韻的喜悅萬狀。他的第一個兒子雖然並不是那麼聰明英俊,但是帶給父母無限的歡樂和期待。18歲的油羅霍長得雄偉壯碩,無論多麼繁重的工作也從不叫苦,他已經是武塔開墾土地最得力的助手。